自拍一代的荣哀

这是一篇一千来字的短文绝对无法覆盖的题目,社会学未来必定会有专门的分支加以探讨,本文仅仅是作者对它的一个简而又简的介绍。

英语词汇自拍和自拍一代(Selfie / Selfies)始于千禧年之初,进入大众视野则还要晚十年。虽然自拍一代和千禧一代(Millennials)大致指的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群,即1980年代初到2000年出生的年轻人,但是它更为贴切地反映了这一代人的时代特征:电脑和网络侵入社会的每个角落,城市化和流动性从发达国家向全球扩散,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上的虚拟社区使他们与家族宗亲、邻居发小甚至校友同窗渐行渐远,自我标识成为这一代人际交往中最基本的和永续的话题,手机自拍就是他们最顺手的工具。从此自拍和自拍一代的称谓不但逐渐取代了千禧一代,而且因其形象更为逼真,将流行一时的网络世代也抛诸身后。

在我居住在大华府地区的年月里,记不得有多少次去参观那里的国家美术馆,但是记得的是,几乎每次都会去它的西馆,到左侧的展厅观赏那幅伦勃朗的自画像(Self-Portrait)。在强烈的明暗光线衬托下,画家深壑的目光似乎要洞穿观者的灵魂。那是在相机及其自拍功能出现之前,人们特别是画家表现自我的重要方式。社交网络+手机自拍让新新一代得以轻松地展现自己,也给他们在走向社会、与自然和血缘脱节之后,找到了作为群居物种一个新的依恋模式,以致Selfie和Selfies迅速走红。

英语里原本没有Selfie这一单词,至今牛津英语词典里也还没有将其列入,但是其网络版却在2013年把它评为年度词汇,而且是少有的几无争议的选择(runaway winner)。椐牛津网络版介绍,虽然牛津英语语料库最早收入Selfie一词是在2003年,但是他们发现了更早的案例:2002年9月,澳大利亚一青年在其网络社区上贴文并附图,说在朋友那里喝多了,不小心摔倒把嘴唇磕了个豁口,同时带有歉意地说:(照片)聚焦不大好,因为那是“Selfie”。

有人开了头,而且不赖:既有历史传承,又简练上口,就此Selfie和Selfies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扩散。十年磨一剑,随着MySpace、Instagram、Tumblr、Twitter等特别是脸书(Facebook)和中文世界微博、微信的流行,现在全世界每天自拍和上传的照片数量要以亿计。所谓的Selfies虽然仍有其年龄指代,但是新千年出生的少年儿童甚至婴儿潮和回声潮世代也未能幸免。

作为心理学的依恋理论固然会跟踪此一新的群体现象,政策制定者更为关注的则是它的社会影响。由于今天的青少年花在网络上的时间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世代,他们与亲人和家庭的沟通越来越少,对走进大自然缺乏兴趣,尤其是那些收不到网络信号的名山胜景,被他们视为畏途。

2014年10月,美国一家专门跟踪旅游数据的机构,Destination Analysts的创始人应邀在国家公园管理局做报告,分析千禧一代和其他世代在度假地点选择上的差异。数据显示,如果要去的地方没有网络,时间又在一个星期或更长的话,71%的千禧一代会觉得非常不爽,婴儿潮一代持同样态度的只有33%;至于去大城市度假还是游览乡村、小城镇、国家或州立公园等,千禧一代56%喜欢前者,持同样想法的婴儿潮一代则只有25%。

从小就与大自然亲近,今后的身心相对会更加健康,所以从长远来看,要想方设法将青少年从每天七、八、十来个小时面对的屏幕吸引开来。为此,在美国国家公园诞生100周年的时候,“每个孩子都进公园”(Every Kid in a Park)项目启动,家长或教师可以在国家公园的网站上为四年级的学童拿到免费的公园门票,当年就有超过两百万人下载。孩子们在大人陪伴下,走向高山原野,远足野营,观鸟赏鱼,从大自然为我们保存的瑰宝汲取灵感,更加健康茁壮地成长。

该项目的成功,使得美国国土资源部准备将其至少延长12年。同时他们还在想其他办法,包括筛选出那些以年轻人和青少年为主的社交网站,在上面介绍国家公园系统的产品,并且不断更新。在几个大城市例如纽约游人最多的地方设置信息亭,人们可以在那里观看每一个国家公园的虚拟现实视频。也就是说,与其把网络妖魔化,不如“以毒攻毒”,用各种手段包括社交网络,尽可能将自拍一代和青少年从虚拟境界拉回现实世界。

自左至右:伦勃朗1659年自画像(国家美术馆);1839年Robert Cornelius自拍照,据信是现存最早的美国肖像照片(国会图书馆);前第一夫人与其爱犬在白宫草坪上自拍(白宫网站历史照片)
自左至右:伦勃朗1659年自画像(国家美术馆);1839年Robert Cornelius自拍照,据信是现存最早的美国肖像照片(国会图书馆);前第一夫人与其爱犬在白宫草坪上自拍(白宫网站历史照片)
Destination Analysts创始人在国家公园管理局做报告,分析千禧一代和其他世代在度假地点选择上的差异(视频截图:美国国土资源部)
Destination Analysts创始人在国家公园管理局做报告,分析千禧一代和其他世代在度假地点选择上的差异(视频截图:美国国土资源部)